儿时,对门张伯家前院种着一棵海棠树。当初春的鸟儿啄开湛蓝的天空,树梢上便铺满嫩绿,而那一树粉红的层层叠叠的花朵,与娇黄的迎春花相继绽放。这棵海棠树不高,每每想起它,便生出一丝甜蜜,相伴的还有疼痛与愧疚。后来,张伯家搬进了新楼,海棠树已风干在岁月中,但它的根仍然深埋我心里。
张伯是从南山搬来的外来户,他与张婶都是残疾人。父亲说,山林中阴湿大,才使他们身上的关节又粗又大。他们有一个女儿叫芹,比我大几岁,村里人私下说,她是张伯捡来的。张伯要是听了可不干,他说芹就是他亲生的。
那年入秋,一群小伙伴放学路上突然拉住了我。看!顺着他们的目光,我看到芹在院子里帮张伯浇菜地。再看!我看到海棠果儿挂满了枝头。芹笑着看了我们一眼,可能看出小伙伴的企图了,跑过来轻轻关上了小院门。
可是,小小的院门,怎么能挡得住我们。那天夜里,我带头悄悄地拨开了张伯的院门,借着一缕月光,将手伸向树上的果子,一把一把的果子被我们快速摘下,塞入口袋。其间,不知谁家的狗叫了几声,吓得我们赶忙跑开了。听听四周没有动静,我们掏出果子就往嘴里塞,果子还没熟,有些苦涩,失落中我还是吃了不少。剩下的怎么办?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到了身边的桥洞……
第二天,张伯来了,芹也来了。张伯说,果子还是生的,这样摘了就糟蹋了啊。那天父亲打了我,出手很重,我嘴硬不认账。芹试图上前理论,被张伯拉到了身后。张伯对父亲说,几个果子是小事,可千万不能让娃学坏。
藏在桥洞的果子,我一直没去取。大约半个月后的一天,张伯张婶来到我家,提着一篮子海棠果,说给娃解解馋。那一刻,我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了。眼里噙满泪水,不敢抬头。父母连声说感谢,招呼张伯张婶坐下喝水,他们每一个普通温暖的举动,都是对我心灵的一次抽打!
入冬,海棠树连最后一片叶子也落了。它黝黑的树干,如同张伯弯曲粗壮的手指,在寒风中,指向天空,指向大地,指向我心。
后来我知道了海棠树名的由来:很早以前,在密林深处住着一对父女,女儿名叫海棠。父女俩打猎为生,相依为命。一天,海棠跟随父亲打猎,忽有一只恶虎向父亲扑来,海棠挺身上前与虎相拼,无奈身单力薄,倒在了虎爪之下。山上砍柴的乡亲们发现了,赶来打跑猛虎,沿着长长的峡谷山路护送受伤的海棠回村,一路上鲜血流淌,后来在滴血处开满了火红的山花,命名为海棠花。(李文正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