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妈妈的饺子
2021-05-12 17:04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

  我没好意思对妈妈说我吃饺子时要流泪的感觉。但是,每次回家吃到了妈妈亲手包好的饺子,却给了我一种神奇的力量,让我独身一人在外多年,这其中遇到的经历过的所有困难、辛苦、委屈、泪水,都在妈妈包的饺子里一一破开溶解,被包裹起来,然后消失不见。

  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”。其实,不只是身上的衣裳凝聚着母亲深深的爱,还有很多妈妈亲手做的东西也都能让人触景生情,让在外漂泊的游子刹那间泪满衣襟。比如,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母亲亲手包制的饺子总能牵动一群儿女们的心。即便多年之后,也许这些儿女们已经许久不能回家看看,但是不管他们长得多大,走得多远,飞得多高,让他们念念不忘的,总会有藏在那温暖的记忆中,自己的母亲一个一个捏成的,那好看又好吃的饺子!

  饺子,就像我们说的“宰相肚里能撑船”,就像胖胖的弥勒佛一样,“大肚能容,容天下难容之事”,具有极强的包容性:无论五谷杂粮、蔬菜瓜果,还是禽类肉品、生猛海鲜,都可以掰开了切好了揉碎了包裹进去。这样说起来,真的就像当妈妈的会无限包容孩子一样,她一直拥有宽广的胸怀和无比的耐心,无论你表现是好还是坏,无论小时候调皮捣蛋、上树登房,还是长大后逆反顶撞、不再恋家,她总是将你的全部接纳,毫无怨言,依然爱你如初。

  我的妈妈是一个普通农村妇女,是一个被左邻右舍赞不绝口的持家能手。她包的饺子,皮薄筋道,馅香味浓,未入其口,已品其香。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后,我赶紧地拿起筷子夹起来,顾不得饺子馅的热气烫口就迫不及待地吃在嘴里,那一瞬间的感觉是饺子的香味一直能香到肚肠里,感觉比吃了蜜都甜!就这样,吃了一个又一个,吃了一碗又一碗,直到将自己的肚皮撑得鼓鼓的,再也吃不下了,方才罢休。为此,我还会埋怨母亲说,每次一回到老家,才吃上几天你做的饭就会不知不觉变胖了,少包一次好吃的饺子,多做点难吃的我不就瘦下来了,不必担心长胖再去减肥啦……这听起来好像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,嘿嘿。

  作为一个北方人,过年的时候吃饺子的机会多些。我的家人喜欢吃的饺子大概有这么几种:韭菜猪肉馅的,韭菜鸡蛋馅的,韭菜虾仁的,茴香猪肉馅的。在这几样中,茴香馅的饺子是我的最爱。妈妈给我们包饺子,总是一大早就起床,她要去早市上仔细挑选,买回来最新鲜的肉和菜。包饺子用的肉馅,妈妈是不会让肉贩用绞肉机操作好的,都是她买回家后,亲自拿两把刀将肉块一点点地切好、剁碎。一般是选那种三七肥瘦的猪腿肉,将肉洗净后先放在冰箱里冻一下,至不太硬的时候拿出来,用刀切成薄片,再切成细丝,进而切成碎末,肉馅就做好了。

  包饺子用的青菜,妈妈都不会使劲剁烂,而是细细地切碎。因为,妈妈说青菜被剁烂后再吃的时候口感就柴了,水分会丢失很多,营养成分也跟着白白流失了不少。哇,感觉妈妈好专业啊,怪不得自己包的饺子总是没人愿意吃,甚至自己吃几个就没了胃口啊,原来是我调馅儿的时候就方法错了!调馅儿的时候,妈妈喜欢加一些花椒粉,然后加盐、香油、酱油、切成末的葱姜,拌匀后腌一小会儿,最后放切碎的青菜,轻轻搅拌,只要拌匀就可以了。甚至让我有种感觉就是,面对着这么香的饺子馅儿,没有饺子皮儿,即使现在是生的,我都很想立刻马上吃上一口呀!

  和饺子面也颇有讲究。妈妈喜欢在面里放两三个鸡蛋的鸡蛋清,说这样和出来的面劲道,吃着有嚼劲,而且柔韧性好,煮饺子的时候不容易破皮露馅。和好面后,需要等半个小时甚至更长点的时间,让面醒一醒。然后就开始包饺子了。擀饺子皮,妈妈最拿手了,速度极快,而且擀出来的饺子皮圆圆的,边上薄中间略厚。爸爸这时候也会加入进来,他包饺子是用挤的方法,速度很快,一分钟能包十多个。每次包饺子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了,大家挽起袖子齐上阵,三下五除二,不一会儿,一个个薄皮大馅的元宝形状的饺子就包好了。

  煮饺子的时候,妈妈说最好要宽汤,意思是加的水要稍微多一些,留给饺子更多“闪转腾挪”的空间,在锅里面“不打架、不破皮”。等水沸腾了开始下饺子。饺子开第一滚的时候要再加上点凉水,然后等它再沸腾起来。就这样反复重复三次,饺子就煮好了。盛在大盘子里的饺子,个个饱满,给人“秀色可餐”的感觉。夹一个饺子,沾点儿佐料一尝,呀!馅鲜美多汁,皮柔滑筋道,边吹热气边发出嘶嘶声,顾不得烫嘴了,甩开腮帮子一通猛吃吧,生怕抢不上了不够吃的了,哈哈。

  吃饺子讲究“原汤化原食”,意思就是吃完了饺子要再喝点煮饺子的汤顺一顺肚子。可是我每次都吃得太饱了,连装口汤的地方也没有。我对妈妈说:“我吃一顿饺子管三顿,如果天天吃饺子那我早晚会变成饺子滴……”

  在我的家乡,有这么一种说法,叫作“赶脚饺子落脚面”。说的是亲朋好友从远方归来,家里人要做好吃的面迎接,此谓“长接”。亲朋好友要出门远行了,送行的饭是吃饺子,此谓“短送”。一长一短,表达了不忍长久分离、企盼早日团聚,希望外出的人快些平安归来的心情和祝愿。自从我到远离家乡的异地求学、就业开始,每当我返家又离家的前一天,妈妈都会很早起床为我包送行的饺子。在蒙眬的睡意里我就能闻到饺子的味道,心里充盈了即将要吃饺子的快乐和淡淡酸涩的离愁。那快乐里,包含了妈妈所有的温情与爱,珍存于我的心中,至今温暖如初。我贪婪地呼吸着那种味道,嗯,这是幽香而醉人的……在那缕缕幽香中,我看见妈妈系着围裙朝我微笑,双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,抑或是那饺子的热气太大了吧,让妈妈的笑脸显得越来越模糊……

  我没好意思对妈妈说我吃饺子时要流泪的感觉。但是,每次回家吃到了妈妈亲手包的饺子,却给了我一种神奇的力量,让我独身一人在外多年,这其中遇到的经历过的所有困难、辛苦、委屈、泪水,都在妈妈包的饺子里一一破开溶解,被包裹起来,然后消失不见。如果说,以前我偶尔还会想一想自己不断地学习、奋斗是为了什么,那么从此以后,我想我不会再纠结于为什么、值不值的问题,因为妈妈她一直理解我、支持我,激励着我不忘初心、砥砺前行。

  现在的我,每次回家,不经意间都会发现一个事实,就是父母亲的年纪真的渐渐大了,他们的身形不再挺拔,脊背开始佝偻,双鬓已然变白,让我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。那首曾经流行甚久的歌曲《时间都去哪儿了》会在我心里奏响:“时间都去哪儿了,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。生儿养女一辈子,满脑子都是孩子哭了笑了。时间都去哪儿了,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。柴米油盐半辈子,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。记忆中的小脚丫,肉嘟嘟的小嘴巴,一生把爱交给他,只为那一声爸妈……”这些歌词和旋律更让我感觉到父母的艰辛与不易,他们包给子女的饺子里面的爱与深沉,让我在生活中愈挫愈勇、更加坚强。

  饺子,就像心底的一根弦,轻轻触碰,就会撩拨出一曲悠长的旋律,这韵律敏感而脆弱,还带着些许惆怅。而仔细品味一下,那惆怅中还带着斩不断理还乱的丝丝愁绪,带着温暖、甜蜜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期许。饺子,包裹着妈妈对孩子们的所有温情,包裹着那令人梦湿沾巾、泪流满面的遥远的故乡情愫,也包裹着人与人说不完道不尽的纯美情谊,圆满而充实,就在那里,等着我们……

  (作者单位:最高人民检察院)

  编辑:吴晓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