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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大镜
一生守望
2020-03-20 09:06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

  

  我来晚了。

  当我站在兴国将军园的纪念馆里,看到池煜华和她的红军丈夫李才莲的照片,我知道我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,听着“红土地上望夫石”的传说,默默无言;

  我看不到她拿着那面镶有木框的镜子,日渐沧桑,而他一直活在她的眼神里,俊美如初。她一定时常想起新婚第三天,送他上前线;

  我看不到她倚在老屋的门框上,向外张望的样子。回忆里有甜蜜的时刻,后来她曾去宁都看他。那时他已升任少共江西省委书记。他劝她回去,说,等着我,革命成功了,我一定会回家。于是,短暂的相聚之后再次别离;

  我看不到她四处寻找他的身影,看不到她努力学着写信的样子,她曾写给毛主席,询问为何兴国县解放了,还没有丈夫的消息。有一天,她收到一张烈士证,说1935年红军主力开始长征后,李才莲就在一次突围中牺牲了。他当时才22岁呀!

  我看不到她执拗的神情,她仍然相信他活着,说那些抚恤金就是他寄回来的生活费。她到烈士陵园去,刻着23179名烈士英名的纪念碑上,有他的名字。她终于放心了,她想,自己活了95岁,纵然此生只有10天相聚的缘分,却独自守候了70年,也该和他在另一处相见了。

  我来晚了。

  秋日的黄昏,站在瑞金叶坪乡中华苏维埃邮局旧址,看到那张印着老屋的明信片。收藏或者邮寄,我无法穿越。是夜,坐在瑞金文学院的广场上,被一出名叫《杜鹃花开》的赣南山歌剧打动。这是另一个女人的故事,另一些女人的故事。

  她最初并不舍得送他上战场,他俩已人到中年,却没有孩子,她想,如果他去了,这一生也许就孤苦伶仃了。但他毅然加入红军队伍,她也积极参加苏区妇女工作队,动员和组织村里的姐妹筹粮筹款,为红军战士缝制军衣,打草鞋,洗衣裳。

  他曾经回来过,是为了再次“扩红”,很快又走了。从此再无音讯。

  她每年都会为日思夜想的丈夫缝制一双鞋,75双鞋子。盼郎归,青丝变白发,明眸善睐终至双目失明,直到115岁去世。

  这是被网民誉为“共和国第一军嫂”的故事,陈发姑和丈夫朱吉熏的故事。

  很早,就在教科书里知道了赣南这片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出发的地方,听了很多苏区革命故事,在这块据说随意敲开一户人家的门,都能听到关于红军、军嫂的传奇故事的土地上,曾经的岁月到底有着怎样的底色,如今的人们又过着怎样的生活?

  是在铭恩新村吗?曾经,这里叫枫林村,是苏区革命模范村,和著名的“羊山会议”旧址对望。曾经,这里危屋土房,交通十分不便。而现在,一座座粉墙蓝瓦,整洁明亮的房屋里,我看到一张张平静的面带微笑的脸庞。在村支部设立的“留守儿童远程视频室”内,三个孩子正在电脑前等待,他们和在外地打工的父母约定周六上午视频通话,电话还没有打来,他们似乎也不着急,边玩边等。对面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“留守儿童花名册”“留守儿童谈心记录”等。旁边的房间是农家书屋,孩子们坐在桌前,认真地读着。

  是看了小布镇蓝山剧社的演出吗?那天适逢农历十五,我们走进始建于清朝嘉庆十八年的万寿宫,在热情的人潮中听赣南采茶戏。演员据说都是当地退休的老干部、老教师和农民群众,剧社团长李彬已年过八旬,他从年轻时就热衷于写本土采茶戏,迄今写了60多部作品。大多数时候,我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,但我看到身边的观众都兴致勃勃,跟着哼唱,一派陶醉的模样。

  是在赣南大地广阔的水稻田边吗?我们蹲下来,看水稻喜人的长势,闻着泥土的味道。对面,是成片的挂着累累硕果的橘子树,摘了两个剥开尝,像是第一次吃到蜜橘似的,甜到心里。再摘两个,拿在手里拍照,脸色顿时被映红了。

  又或是在会昌县博物馆,抬头便看到“书香会昌,21天阅读习惯养成计划活动”的宣传条幅。等走进去,在“百匾堂”,看到煌煌100块牌匾,时间跨度从明朝嘉靖时期到民国37年,或题善德名望,或说科举功名,或颂慈贤节孝,或书祠堂宅第,或写寿辰祝福,深厚的传统文化气息扑面而至,里面有一种对历史的敬重和因为代代传承而寄寓的强大的精神力量。

  如此,我来得似乎又不算晚。

  若说一生守望是一份信念,赣南客家的军嫂们守的是先辈们留下的骨子里的柔韧和坚定,再多苦难也能承受,因为和红军亲人一条心,因为相信不变的承诺;她们望的是杜鹃花开映山红,望的是革命胜利的曙光,中国解放,爱人归来,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。

  往事并不如烟,那些为之奋斗牺牲的,为之热血沸腾的,为之望眼欲穿的,都会被铭记,也都实现了,不是吗?

  正是最美的时节,一路桂花飘香。

  编辑:吴晓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