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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处江海寄余生
2019-09-25 09:17:00  来源:正义网

  案头有一本《宋词》,是每每闹书荒时的随手读物,让我常常沉溺其中。宋词之美,在于音律之美,更在于文人们寄情于词、抒情感怀之美。而无论是词中表达的男欢女爱、羁旅相思还是仕途不畅,大凡离不开“失意”二字。因“失意”而成词,宋词里那些悲伤的幽转,往往要咀嚼再三方能寻得其中真味。

  这种失意,既有许多“黯乡魂,追旅思,夜夜除非,好梦留人睡”的羁旅乡愁,也有“泪眼问花花不语,乱红飞过秋千去”的闺中痴缠,更少不了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怀才不遇的满腹牢骚。这些才子词人,满腹经纶,灵魂高贵,却被冰冷的现实所挫,或是不受重用,或是被贬流放,郁郁不得志之后,只得离开庙堂而寄情于山水。借诗词化郁结,文人们的仕途失意,催生了许多名篇佳作,仿佛是把满腔难酬的壮志都化作了那几行如泣如诉千回百转。

  自称“白衣卿相”的柳永,曾经屡屡科举不中,于是自命不凡的他便写下一首《鹤冲天》,词中一句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,换来了宋仁宗一句“且去浅斟低唱,何要浮名?”彻底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。从此,仕途堵塞的柳永半是自嘲、半是幽怨地称奉旨填词,流连于青楼画阁,终生与娼妓为伍。

  宋代大词人苏轼一生仕途坎坷,几经大起大落,而每次苏轼仕宦被贬,总能写出佳作。宋神宗元丰二年,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贬,在蛰居黄州期间寄情于词,写下了包括《念奴娇×赤壁怀古》在内的诸多佳作。苏轼在这首词里,追忆古往今来的诸多英雄豪杰,联想到自己“早生华发”而一生壮志未酬,也只能感慨“人生如梦,一樽还酹明月”。

  作为抗金名士,辛弃疾的词作中充满了英雄豪壮与壮志成空交织的豪迈和绝望。辛弃疾在南归后一心抗击金人,不料朝廷“却将万字平戎策,换取东家种树书”,恢复中原的愿望终身不得实现,只能在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”,去“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生前身后名”。只有那一句“谁共我,醉明月!”透露着不许人间见白头的惨烈和决绝。

  这些一生怀才不遇、壮志未酬的宋代词人们,在宦海沉沦过后都难免心生消极之感,从而或自叹命舛,或向往归隐,或愤世嫉俗。他们要么如柳永看透“游宦区区成底事,平生况有云泉约”,寄情山水之间;要么如王安国自诩“不肯画堂朱户,春风自在杨花”,与攀权附贵之辈划清界限;要么如辛弃疾奋书“君莫舞,君不见、玉环飞燕皆尘土”,嘲讽朝中苟且偷安之徒。他们经历过的沉沦潦倒、世事嶙峋,都化作词中抑郁不平、愤慨幽凄之气,以抚慰理想破灭后留下的伤口。

  然而,无论他们如何“身处江湖之远”,心中仍然无法放下对大展宏图、建功立业的渴望。像苏轼道“鬓微霜,又何妨?持节云中,何日遣冯唐?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,射天狼。”即便两鬓有了白发,仍然期盼着朝廷有朝一日能召他回去保卫家国;辛弃疾则是“四十三年,望中犹记,烽火扬州路”,即便已是66岁高龄仍然疾呼“凭谁问,廉颇老矣,尚能饭否?”冀望如廉颇一般晚年再获重用,披甲上阵。纵然不复年少疏狂,但每每想起那些不得志,怕也是抑制不住满腹愤愤不平,留下清泪两行。

  所以,无论是“无意苦争春,一任群芳妒”的自视清高,还是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的释然豁达,未了,都不过是词人们怀才不遇后寻找的自我解脱和宽慰。这些终生奉行“学而优则仕”信念的古代士大夫们,又能往何处去寻找“江海寄余生”?这股哀怨,怕是至死方休。

  人静时分,就着三杯两盏淡茶,与相隔千年的词人们推杯换盏间,感受着词赋里的世事坎坷、无奈凄凉,也忍不住为词人们生出满腹哀愁。宋词的魅力,大抵如此。

  (作者单位: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检察院)

  编辑:吴晓娟